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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O.9北京小汤山医院北京市昌平区小汤山镇
凌晨3:48分,隔壁的孩子传来的一声尖叫又一次破碎了我的美梦。
我翻身拿起手机看了看表,快4点,还能再睡2个小时。于是从床头的抽屉里取出一盒耳塞,按进了耳朵里。
看着满满一抽屉的耳塞,不禁又想起了我与邻居一家初次相识的记忆,我抬手取下挂在台灯上的那张字条,上面写着:
“您是留在我们一家身边最久的邻居了,非常抱歉总是打扰您休息,但也非常感谢您的包容和理解,我们孩子是自闭症宝宝,有的时候我们也很难完全控制住他的行为,只能给您买这些耳塞,希望能给您一些帮助,让您受委屈了。”
陈琳反复用手指摩挲着落款“星星一家”的字样,无奈的笑了笑,关了灯。
“宝宝,你可要早点好起来才行啊。”陈琳念叨着,睡了过去。
No.1 疑惑、尴尬与无奈 是的,在我的隔壁,一墙之隔下,生活着一个自闭症孩子。 我叫陈琳(化名),28岁,杭漂。 3年前我搬到了康乐小区,不为别的,就为每天能走着上下班,多睡一会儿。 入住前中介提示我。这里住着一户人家,带着个不太懂事的孩子,所以有时会比较吵,问我能不能接受。 我没多想,就答应下来,心想:谁还没当过孩子了,再者说孩子哭闹也就是个把分钟的事儿,总不可能连闹个三天三夜,那父母也太无能了。 于是第二天,我带着行李,满心欢喜的搬进了新家。 入住后的一段时间里,并没有听到如中介说的什么孩子的吵闹,久而久之,我也就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。 直到有一天,工作到一半,身体实在不舒服,中途请了假回家。 屋漏偏逢连夜雨,到家楼下后才发现,电梯始终停在我的那一层楼就是不下来,旁边的一部电梯又刚好在维修。百般无奈下,我只得强忍着腹痛打开了安全通道的大门,8层楼,我踉踉跄跄的走了十多分钟。 走到6楼的时候,就听到楼梯间里传来了争执声,随着我走近,争执声也渐渐清晰,但与其说是争执,不如说是一个母亲无助的哽咽罢了。 “乐乐,别走了,跟妈妈回家好不好,你已经影响到别人了。” 我隔着安全通道大门的门缝向里望去,只见一个斑白头发的女人,脚踩着拖鞋,一只手按着电梯门,另一只手试图在拽什么。 我稍微欠了欠身,继续张望着,原来是一个孩子。孩子比妈妈明显高出一头,看起来十二三岁了,他一只脚穿着运动鞋,另一只脚就光着踩在地上,正在电梯和走廊里来回的踱着步。 眼看着这个孩子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,那位母亲的深情也逐渐疲惫,大有任其发展之意,我实在忍不住腹痛,推门走了进去。 见有陌生人走进,那位母亲马上将孩子护在身后,我抬头对上她惊慌不知所措的目光,而后又马上避开。被母亲护在身后的那个孩子,却像我从未出现一般,继续兜着圈子。 我迈步向他们走过去,眼睛一直盯着手机,尽量不和他们有眼神接触,而那位母亲也似乎看出了我的意思,侧过身走到一边,只是她的手依然死死的按着电梯门。 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到家门口了,我正想松一口气,突然间感觉有人拽住了我的胳膊,我身子一僵,就在我刚要转过头一看究竟的时候,耳边传来糯糯的一声: “妈妈。” No.2 羞愧、内疚与绝望 我叫郑凤霞(化名),今年是我儿子颂乐(化名)确诊自闭症的第12年了。 这12年里,我离了婚、下了岗、因孩子的抚养问题与亲人反目,又因不断的借钱欠债与好友断联。虽不想承认,但我确实已经被自闭症逼上绝路了。 与前夫离婚时,我争取了孩子的抚养权和一半的财产,但没有了房子,所以这些年来,我一直带着孩子四处租房。 起初我们没有租房经验,为了便宜租到了一间隔断房。 因为颂乐的行为很不好控制,你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会“发作”,也不知道他还会以什么样的方式“发作”。 而邻居也不让人省心,隐约记得是搞音乐的还是什么,反正屋子里一到晚上就吵吵嚷嚷的。 总之也算是相互折磨了4个月,最终以我们颂乐受到刺激下一脚踢穿了那层脆弱的墙板而匆匆收尾。 后来也合租过一两次,但那时颂乐已经到了青春期,租客里有女孩子总是不方便,我也是女人,知道出门在外孩子们的辛苦和她们家里人的担心,所以也都作罢。 后来狠狠心也整租过几次,但无一例外的都收到了邻居的投诉。 摔东西、哭闹,好几次邻居都误以为我们在家暴还是什么的。但没办法,他也控制不住自己,高兴了就大跳,生气了就大喊。面对颂乐的“发作”,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代他给邻居道歉,恳请他们的理解。因此自从带他出来租房子住后,我们行李里最多的就是静音耳塞,每次搬到一个新地方我就会给邻居们分上许多。 最开始我也觉得羞,不愿意告诉人家孩子的情况,但瞒了几次发现瞒不住。如实跟人家说了还好,大多数人是可以理解的,但你要是不和人家说,等到人家上门的时候,那可就没有好脸色了。 眼看着孩子一天天的大了,身高体重都在长,我想着一直这么租房不是办法,孩子将来也得有个归处。于是2年前,我几经周折为颂乐办理了残疾证明,还申请到了当地政府和残联的补助款。随后我又拿出一部分前夫分给我的财产,又恬着老脸和几个朋友借了些钱,买下了现在这个60平米的房子。 拿到房产证的那天我高兴的跟什么似的,因为这下再也没有人能赶我们母子走了。 话虽如此,但我们也不能完全不考虑邻居的感受,因此搬进来后我还是照例给周边的邻居送了许多耳塞和隔音物品,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谅解。 而且我会刻意控制颂乐的活动时间,一般人们上班的时间是8点到9点,那在这个时间段我就不会带颂乐出门。颂乐他很喜欢坐电梯,每次出门回家,都必须要坐上三四次才满意。 这天11点多,我照常带着颂乐下楼放风,想着顺便买些菜回来,谁成想,他经常乘坐的右边的那部电梯今天维修,只能坐左边这部,这可刺激到了颂乐。 我试图去说服他坐哪部都是一样的,但根本没有用,他焦虑的来回踱着步,甚至走掉了一只鞋。 正一筹莫展之际,安全通道走出来了一个满头大汗,脸色煞白的姑娘。 当时我心想,完了,我搬到这儿2年,还从来没人见到过我儿子的样子,她会不会拍照去跟别人到处说?她会不会嫌弃我们?她会不会和我们发火,发火的话再刺激到颂乐可怎么办... 我心下想着,不自觉地就把颂乐护在了身后。不过看那姑娘似乎并没有恶意,匆匆瞟了我们一眼,然后就低下头盯着自己一片漆黑的手机屏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。 看着姑娘如此举动,一时间竟说不出是感动还是羞愧,但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,先把颂乐带回家,后面再和人家姑娘解释吧。我这么想着,习惯性的伸手想拦一下颂乐,却扑了个空。我猛的一抬头,竟看到他紧跟在人家姑娘后面,还抬起了手,我刚刚放下的一颗心,突然又悬了起来。 No.3 人间何处不相逢 我看着搭在我肩头的小肉手,抬眼看了看身后的这个孩子,又歪头望了望后面和我同样瞠目结舌的那位母亲,讪讪一笑,然后慌不择路的跑回了家里。 难道这就是中介说的那个「不太懂事」的孩子? 我心下疑虑着,同时也为自己刚才莽撞的行为感到懊悔。孩子也没做什么,我那样“逃”走是不是不太好,看那位母亲的样子也知道,一定带着孩子吃了不少苦,要不我买点东西去跟人家道个歉吧。 于是傍晚,我提了一袋水果来到电梯门对面的住户家门口,这房门与其他住户的都不尽相同,门框边上铺着隔音棉,就连外门板上也铺着一层隔音棉。 我心下觉得奇怪,四处寻找门铃也没找到,于是只能在厚厚的隔音棉上敲了一阵,没有回应,再敲了一会儿,还是没人回应,所以我返回到家中,写了一张字条放进了水果袋里,大意如下: “您好,我是今天中午无意冲撞了您和您儿子的邻居。今天我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最后没能好好的和孩子道别,并不是受到了困扰或者惊吓,希望您不要多想,也不要责备孩子,这是我的一点心意,请您务必收下。” 转天清晨,我出门上班,看到门口挂着一个粗布织的袋子,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盒蒸汽眼罩,还有十几个降噪耳塞,还有一封信。 在地铁上,我读完了这封信: 姑娘你好,我叫郑凤霞,今天你看到的是我的儿子颂乐,他4岁的时候确诊了重度自闭症,所以在行为和社交方面会表现的有些障碍,今天吓着你了,给你说句对不起。 咱们以后是邻居了,孩子爱哭闹,以后还得你们多担待。 为了照看我的孩子,我没有正式工作,但打扫卫生,做做家务什么的我还是可以的,如果姑娘你家里需要人打扫的话,可以联系我,这次我给你免费做,就当补偿你了。 自此,我和郑阿姨算是「不打不相识」,后来的一次聊天中,我了解到了郑阿姨的经历和颂乐的事情,觉得感动震惊之余,又无比的心疼这位伟大的母亲。 于是,我每个月都会聘请郑阿姨来我家做家务,还把她介绍给我的同事,让阿姨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,多一些挣钱的机会。 到今天为止,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3年了,虽然是租的房子,但得益于郑阿姨的“手艺”,总感觉比自己的家住着还舒适许多。 小时候记得我妈常跟我说,远亲不如近邻,在高楼林立的当今社会,人们的生活质量一天比一天好了,却也很难再找到如当年那般亲近的邻里关系。 我相信所有的星宝家庭在处理邻里关系时的初衷都是一样的,那就是「不给别人添麻烦」。 可作为邻居,作为我个人,在与星宝颂乐初次见面的时候,我心中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。或许他行为举止与众不同一些,但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孩子,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过多的感受。人和人之间的交流,有时其实是不需要语言的,一个眼神能传递的内容有时候是能胜过万语千言的。 在我看来,星宝们真正与众不同的,是他们清澈见底的眼神,是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。而无论是作为邻居,还是作为他们生命中的过客,我都认为我有责任和义务来守护孩子们的这份纯真。 我的生命中能有星宝的出现,对我的成长来说也是一次十分特殊的体验。 ——陈琳 写在最后: 人间海海,任何人的相遇都是一种缘分与羁绊,就像陈琳与颂乐的相遇,从初次相逢的一场“闹剧”到最终亲如一家的圆满结局,即使作为看客也不由得为之感动。 对个体来说,关爱和包容,不能只停留在网上,变成一种符号化表达。希望我们都能一起行动起来,从帮助身边的小事做起,守望相助,相信即便是孤岛,也可以迎来宾朋满座的一天。